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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四)-鞠敏(27)818的回忆(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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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四)-鞠敏(27)818的回忆(632)
路(四)-鞠敏(27)818的回忆(632)
 一进报到处,有几位女工作人员(至今我还没有弄清是吴泾化工厂还是818的工作人员)接待我们的报到,并在名单上作了记号,我发覚我们这一批报到的记号与其他批次报到的记号不同,好奇地问了一下,才知道我们这一批是司炉工,根据不同记号分为操作工、机修工、电工等各类工种。报到以后在上海人所说的客堂间(現在称作客厅)由赵松山老師具体介绍了九三五五厂的大概情况,在通篇介绍中,记忆犹新的有这么一段话:九三五五厂是一个军工企业,属保密单位,各车间为连队编制,穿蓝军装黄军裤。当时听了感觉很新奇,因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如有一顶军帽一身军装,那是蛮“扎台型”的。所以经常会有抢军帽的传闻。进山以后其实只是一套蓝布工作服,并没有什么军装军裤的说法。说到蓝军装我又回忆起在校住宿的趣事,在我下铺的室友经常穿着他哥给他的蓝军装(他哥是空勤部队的),却又喜欢我身上的夹克衫,每天起床把军装往上铺一丢,而我感觉穿军装蛮神气的,他要和我调换穿衣于是一拍即合,这可谓各取所需吧!当报到以后又等到了去上海利华造纸厂培训的通知。利华造纸厂位於浦东,厂门前的一条小马路称为烂泥塘路,想象中以前应该是一大洼烂泥塘,后来通过改造以后逐渐变成有厂有楼房有路的吧。就象我住在小南门那边有筷子弄、篾竹街、咸瓜街之类的马路和弄堂。估计也是这样得名的!进入利华造纸厂的厂门,是一大间分捡窒,主要是分捡由外面运到工厂的杂志、报纸、书藉,分类别门地进行整理然后进入浸泡池成为纸浆造纸。鍋炉房在工厂最后面,靠近黄浦江,江边有卸货的码头,主要卸造纸用的原材料稻草,稻草的堆场很大,稻草被堆成圆柱形,上面的顶犹如一顶草帽盖着,象圆形的小房一样,清晨和傍晚麻雀在堆场上啄食稻草上残留的谷粒,一片嘈杂声,晚上用手电筒一照,圆柱形的稻草堆里都是麻雀窝,麻雀趴在窝里也不飞走好象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一样,但我们没有试过。

由吴泾化工厂派出的联络员,带领我们这一批培训人员到鍋炉房与老师傅们见面。联络员是髙个儿,具体的名字已经想不起来了,约四十岁模样,讲话时头有点微歪,一口纯正的苏北方言。老厂的师傅都称他“小三子”,熟悉以后得知他在家中排行第三。他在沪做联络员的时间不长,较早到818,是化工操作工。当我们进厂后经常在上龙坑一个师傅家中碰到他,慢慢知道他是单身族,不知道是别人调侃他呢还是实情,说与女朋友约会请客的是一碗阳春面或者一副大饼油条,所以始终过的是“11.11”,但没有多久听说有对象了,是在上海南市某竹木器商店做营业员,由于我是住在南市,而他又不熟悉路,故在探亲時陪他去了位於蓬莱路的某竹木器商店,与他的对象見了面,他问我的印象如何?我戏称他的朋友是“竹木西施”,引得他合不拢嘴,后来终于喜结连理调回上海,与“小三子”的一面之缘有了满的句号。

我们这一批培训人员,报到后被分配到三个班组,跟师傅们倒三班。鍋炉房有四台鍋炉,每台有近二层楼高,是用耐火材料砌成,每次覌察水位表,仿佛走在舰桥上一样,温度相当高。听老师傅介绍是英国人建造,性能很好。我们班的班长姓张,人虽矮小但声音宏亮中气十足。一上班给我们排的任务是铲煤,练基本功三个月,钢制煤车相当厚重,可装半吨煤,需要2到3个人才推得动,好在煤场就在鍋炉房门外堆得象小山似的,煤车到鍋炉房后由小行车起吊到煤斗上直接加进去,但班长有時会排我们将煤车中的煤缷在鍋炉旁,用煤铲将煤抛进煤斗内,而煤斗的位置在2米多高的地方并要求煤抛进煤斗時,必须要象一整块煤一样进入煤斗,不能象散沙一样抛撒,单这个活也练了一段时间,两臂酸痛了好几天。经过近三个月装卸煤炭的鍛练,终于结业上炉操作。

第一个目就是通过观火口覌察炉内运行情况,用长约3米多的拨火钢棒,通过覌火口平整煤层,并将运行到炉排最后的煤渣拨落到炉排下面的煤渣斗内。这一根钢捧也有点分量,刚开始,要把这么长的拨火钢棒,通过一尺见方的观火口放到炉内操作,而且是在两台炉子之间的狭小通道内完成有点别扭。通过老师傅们的点拨和多次实践才运用自如。

第二个目就是清理煤渣斗,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穿上石棉制服,头戴石棉防护帽,钻到鍋炉底下,用耙子把煤渣斗里的煤渣拉平,里面的温度极髙,还得防备炉排运行过程中有细小的、通红的煤粒从炉排的缝隙中落到头颈里,否则一燙就是一个水泡。当煤渣斗满了以后几个人就用铁钩将它拉出来,由于有的煤渣刚从炉排上落下,所以还在燃烧即刻用自来水浇灭,整个锅炉房腾起白色的水汽,散发出一股一氧化硫的味道。

第三个科目是铲除汽泡内壁的水垢。由于上海的水质含金属离子较多,俗称“硬水”,进锅炉的水质需进行分析检测,分析室有专人负责并兼管污水处理的监测。分析员是两位女生,一位是造纸厂的团支书,另一位也是外厂培训人员。她们在分析中不断调整试剂的品种和数量以达到水质的质量标准。我们也会向她们请教水处理的有关知识,由于年龄相仿,所以是有问必答。尽管对水质进行了处理,但时间久了钙镁离子的沉淀依附在水泡壁形成水垢,这样就需要定期进行铲除确保安全。分析员除对锅炉的水质进行检测外,还对生产中产生的污水进行监测,造纸厂的污水处理,分成几级进行,一个个处理池大而深,就象自来水厂水处理池一样,每个池均有栏杆围着,防走动时失足。当生产的污水进入第一级处理池时,通过盖板的观察口可以看到是混黄色的泡沫和黄色的污水,经过第二级、第三级的逐级处理,水慢慢地变淸,到最后一级可以看到一群“窜条鱼”在清水中不断游动,刚开始对水中有鱼还感到疑惑,问了分析员后才知道原来“窜条鱼”对水质的要求较高,因此用它来检验水的质量要求。四台鍋炉会轮流停下来进行机修,到時就需要通过人孔钻入汽泡铲水垢,尽管需机修的这台鍋炉停炉已经有一段时间,而且汽泡也不断换水冷却,但从人孔进入汽泡后,在园桶形狭小的空间中令人有闷热的感受,在低压灯的照射下,铲除水垢時,人只能低头坐着作业,铲除顶部就需要躺着作业,冬天時可以单穿工作服作业,而夏天就只能赤膊平脚裤干活。在里面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浑身流汗,到人孔处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接着干,1个小时左右就轮流換人作业。

第四个科目就是不间断地覌察水位表,由于水位表的位置在二层楼高的地方,因此从铁扶梯走上去象走在舰桥上似的,观察水位表的目的是鍋炉内的水位情况以及是否会产生假水位的险情。说起假水位,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我们培训中的唯一一次险情。那天正巧是夜班,与中班按部就班地交接好以后,开始忙碌起来,但不多時1号炉响起了尖銳的报警声,所有人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只见班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舰桥检查水位表,“假水位”的险情产生了!炉内的情况不明!

班长当机立断通知厂调停汽,所有鍋炉停止运行,向夜空排汽,瞬间凄厉的警报声和蒸汽排放声响彻夜空,1号炉的明火被全部清到备用炉内,另两台鍋炉炉门打开用湿煤压火,整个车间如火炙般的高温使人汗流浃背,同時班长命令将煤场的铁门上鎖,不准仼何人出入,派我们培训人员和老師傅们守住铁门并下死命令即使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开门,持续不断的警报声引来了各车间的工人和调度长,要来抢险,班长见状拿出电喇叭厉声地发出警告鍋炉有可能会发生不测情况,请所有的人回车间,一切均有鍋炉房人员处理。在调度长的带领下所有人员全部返回车间,而此時浦江上的港监船可能也发現有情况,立即用高音喇叭呼叫靠近造纸厂航道上的船只离开,江面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汽笛声船只全部避开。在煤场上可从鍋炉门全部敞开的大门中,看到老師傅们有条不紊地在班长的指挥下操作。经过长时间紧张的等待,警报声和排汽声慢慢地消失了,尽管是冬日的夜晚还有严寒的风,但我们站立在煤场上却没有冷的感觉,当一切回归宁静時,风机又隆隆响起,炉排也开始运行,班长的果敢决断为我们在818碰到类似险情有了一个处理问题的范本。

经过一段时间的操作,带班师傅认可我们以后,我们培训人员正式可以独立上岗作业。培训的两年中与师傅们一起分享快乐、没大没小的开玩笑,无拘无束地起哄很是温馨。每当煤场进煤时,特别是在夏日,煤场上一阵闹猛,这时会有一批壮汉似的阿姨和一位高个却象丝瓜样的“小山东”将翻斗车卸下来的煤堆高,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这一批阿姨们有几台戏可唱了,被戏弄的目标就是“小山东”,当煤被堆到一定高度休息时,阿姨们就开始作弄起“小山东”,开始是叽哩哇啦开玩笑,接着就围攻起“小山东”,有的拉手拉脚把他掀翻在煤堆上,有的用煤擦他的脸,弄成一个黒包公,有的松掉他的裤腰把煤往他的裤裆里你一把、我一把地塞,“小山东”不断地讨饶才结束这场玩笑。而那些女汉子,看到在旁边起哄的師傅们突然指姓道名地进行单挑,于是又是一阵鼓噪的起哄声,被点名的師傅雄赳赳地登上煤堆,却不知走起路来象醉汉似的,没有多久就被女汉子抱起来摔到煤堆上,而女汉子趁势骑在男汉子身上,用煤涂抹男士的脸膛,引起围观人群的哄笑。也有不自量力自告奋勇的登上煤堆进行博击,扭抱着在煤堆上翻滚,只听有人高叫“亲一个”,在众人的鼓惑下,女汉子猛地在男士脸上啄了一下,引得观看的大、小師傅们的哄堂大笑。直到翻斗车再次卸车时擂台赛才宣告结束。

自从班里来了一位从上海评弹团下放下来的说书先生以后,在夜班时我们享受了在那个特殊年代无法亨受的评书艺术,因为在那个年代很多东西被通斥为小封小资。说书先生是个白白净净的青年人,中等个子,尽管是上海人,却说一口糯糯的吴语版的上海话,这可能是长期演出形成的习惯吧。刚来时不知他是上海评弹团的,熟悉以后就无话不谈了,那些演出中的趣事令人捧腹大笑。慢慢地班长提议他给我们说书,起初他不肯,一怕影响工作二怕有人说出去连累自己。经班长再三保证并与大家伙约法三章,他终于同意只能在夜班说书,并要求不能影响鍋炉的操作和安全。所以每次上夜班与中班交接以后,班长指挥大家按部就班进行操作有空闲时,关照锁好煤场铁门、关好锅炉房大门,指派专人巡视锅炉运行情况,然后先生居中,其他人围坐在铝皮桌旁,老师傅们拿出家里带来的花生、瓜子、糖果、山芋干、香烟。先生从一个小布袋中取出一块黝黑呈亮的红木做的惊堂木,笑着说:“这是我的吃饭家生”仔细地擦拭了一遍,一清喉咙,举起惊堂木作势要拍,只听班长说“慢”正当众人不解之时,只见班长恭敬地递上一支点燃的香烟,先生见状连声道谢坦然笑纳。于是先生左手执一支烟、右手拿惊堂木往桌上一拍,“高大上”的鍋炉房响起一阵回声,一口浓浓的吴语脱口而出“那是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晩,包公府屋脊上悄然无声地落下一条黑影,只见此人一袭黑色的夜行装,黑色包头,背负鬼头刀,狸猫似的滑向屋檐,猛然往下一扑,只见他双脚勾住屋檐,倒掛着戳破窗纸往里一瞧,(各位客官在这里给大家一个交代,透出的灯光照在此公的脸上,只见他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眼烔炯有神原来是人称一目了然的独眼龙,他舞得一手鬼头刀称霸一方)只见包公就着灯火执书沉思,浑然不知外界之事,一目了然暗暗窃喜,伸手从鏢袋里取出一物向內就射,于是一阵劲风扑向包公...”正当我们一惊一乍之时,只见先生的惊堂木重重地拍在鋁皮桌上,我们的心也往下一沉,只听先生吆喝道:此公为何要加害包公,要知详情且听明日分解。我们仿佛是刚入睡又被惊醒似的一懵,还未过瘾胃口却被吊在半空。有的师傅央求先生再说一回,可先生却笑而不答,披上棉大衣到休息室享受蒙头大睡的特权。可是好景不长,没有半年又被召回团里闯荡江湖去了。不知先生记忆中是否珍藏着那段特殊岁月中的友情?

书毕,一阵忙碌后,开始夜宵。打开饭盒阵阵咸肉香味进入鼻腔,激活了味蕾,看着半个巴掌大的不祘太厚,却肥中有瘦的咸肉,在灯光下泛着油光,让人有狼吞虎咽的冲动,到了嘴边却只有嚼下一小块细细品味肥肥糯糯咸咸鲜鲜的滋味就着米饭滑落喉咙,当最后一口米饭成为胃纳,那令人回味的肥、糯、鲜还在舌尖缭绕。坐在温暖如春的锅炉房内,倾听室外轮船的汽笛和着刺骨江风的啸声,使人有了朦朦胧胧的感觉也不知为何突然在脑海中浮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诗句,正在琢磨之时,听到有师傅喊道:“蟹脚痒了”正感到奇怪,却听班长问“退潮了没有?”“正在退”大约过了一段时间潮水退尽,有几个老师傅穿上长筒套鞋,拿上强光手电筒及有盖鉄桶,到浦江边抓浦江大闸蟹去了,同意我们去,却不同意我们和他们一起下去,只能在岸边看,可能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吧。这样才知道,原来强劲的西北风转为东南风后,大闸蟹就会从洞穴中爬出来,俗称“蟹脚痒”,这时正是抓蟹的大好时机师傅们小心地从码头的斜坡上下去,到了平坦之处用手电筒四处照射,可见大将军们飞快的横行,师傅们在湿泥中高一脚低一脚地追赶,不时传来师傅们的喊叫:又捉到一只!不多时就满载而归了,然后就是一阵洗刷,也不用绳子捆绑,直接放到蒸飯箱里蒸熟,満满一面盆,真是大快朵颐,享受野生的美味。

培训的日子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逝,1970年6月4号联络员心乐送来了九三五五厂招收培训工作组的赴江西参加工作的通知书,要求6号去陕西南路331号参加会议将在中旬进厂。培训的日子正式结束,在班里的欢送会上,师傅们都祝愿我们在新的岗位上顺利愉快,水处理的女生要我们的通讯地址,当时我们确实不清楚所以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只不过我代表全体培训人员写的感谢信底稿被她们留下了,也不知道派什么用场。后来第一次回沪探親时,与几位师兄一起到培训厂拜访师傅们,得知在水处理培训的女生去了安徽三线厂。在利华造纸厂培训的时间里还有很多奇葩的趣事,它会时时引发我的回忆也是一段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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