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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无法忘记2004年5月25日。这一天凌晨的3点15分左右，世界上那个生我养我最爱我的人去了。
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那时的感受，当时的我应该是一副镇定外表下的惶恐、一丝茫然和更多的不知所措吧。突如其来的噩耗砸来时，我想我的思维停了，我仿佛不知道什么叫悲伤。
记得我冲进病房时，第一眼看的是几天来一直伴在母亲身边的重症监护仪。十几天的护理使我知道它显示的数字是母亲昏迷后的各项生命指征。过氧含量的指数是零！我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脸上，再去看母亲，她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母亲就这样走了。母亲走时一直半张着嘴，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这让我想起了母亲几天前她给我的叮咛，那是5月20日左右，母亲去世前的一个星期，她望着我用含糊不清的话说‘要好好照顾你的父亲，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父亲’。我当时一下子还没有明白过来。因为在这之前的几天她一直处于浅昏迷状态，可恶的病魔已经侵害了她的大脑和全身。当我终于在母亲焦急的神态中明白她想说的话时候，知道母亲是想对我们说点什么了。我赶紧把耳朵贴到母亲的嘴唇边，并认真听了“母亲的叮咛和嘱咐”，我边听，边眼泪噗漱噗漱地掉了下来，，我紧握住母亲的手说，‘你放心吧，我们会安排好父亲的，你的病也很快会好起来的，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们兄妹四人和父亲抛下不管的吧?我们以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我说着说着，哽咽了，我说不下去了。。。我只迷迷糊糊听到我母亲说“我不怕……要同病魔做斗争，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我相信你们。。。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好的。。。”母亲在断断续续中，我明白了母亲临终前的所思所想，领会了母亲的一切，我羞愧于我的狭隘，方醒悟母亲的胸襟岂能是一个“母亲的叮咛”涵盖得了的！望着病榻上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变了形的母亲，我对母亲的认识升华了。
母亲的伟大在于她的平凡。在母亲近七十年的人生中，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事情，尤其是和父亲相比，她就是一个站在父亲背后的女人，一个四个孩子的母亲。但细品母亲的一生，她又是一位好教师，她平凡但不平庸。她的美丽，她的学识，她的博爱，她的豁达，以及她的幽默和多才多艺，使她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她用她柔弱的双肩支持丈夫在三线的建设，并同丈夫一起投入到三线建设去，养育四个儿女成材，并还在那里培养出更多更出色的人才，而自己也是桃李满天下。
母亲出生在一个贫困家庭，她的父亲是一个百事不管的人，经常喝的醉醺醺的人，喝醉了甚至还 经常拿孩子和外婆出气，家里的事情全靠我外婆照顾和掌管。
母亲19岁与父亲结婚，当时父亲是在吴泾厂上班，每星期回来一次，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只有靠母亲去做了，她还要教书上班，并还要领养我们，但由于工作的繁忙，没有时间来照顾我们兄妹四人，就把三哥和我寄养在姑妈家，有空来看看我们，我记得有一次，我母亲因为放假了，想把我领回家，可我拼命地不肯，我紧紧勾住姑妈的脖子说，‘我不要这个人，我要你妈妈。。。’我母亲急了，就说，‘我就是你的妈妈呀。。。’我说‘不是，不是，你才是我的妈妈。。。’说真的，现在回想起来挺可笑的。我也能体会到我母亲当时的心情。。。在我们眼里，母亲与父亲结婚49年半，虽然年轻时，分离的多，但却恩爱无比。仿佛结婚以前母亲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几十年来无论父亲的工作调到哪里，母亲就带着我们跟到哪里，没有南方与北方的分别，没有都市与边陲的概念，家就是随时能搬运的几个大箱子，父亲几乎就是母亲的一切。
母亲爱父亲。母亲照顾了父亲一辈子，直到她重病卧床。病重后的母亲不愿意我们带父亲到医院看她，怕父亲伤心、犯病，临终前更是再三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父亲。我知道，父亲是母亲永远的牵挂。而母亲也是父亲的骄傲。在父亲眼里，母亲是完美的。父亲曾不只一次地对我们说，你母亲年轻时很漂亮，你们兄妹都比不上她。父亲还说，你母亲很了不起，她从来没有给自己要过什么。父亲还有一句经典的话就是：“你母亲是咱们家的功臣”。赞美之词溢于言表。让我们全家遗憾的是，母亲走得太早，明年的12月就是母亲和父亲的金婚了。
母亲坚强。作为一名党员的妻子，她承受了比一般家庭主妇更多的艰辛和那份抹不掉的牵挂。她曾经告诉过我们，那时，母亲带着我们兄妹，我一岁，三哥三岁、二哥五岁。最大的哥哥也只有七岁，母亲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们，一边等候着父亲的归来。每次我父亲回来了，告知单位里的喜事，特别是每次听到我父亲被评选到了先进，可以想象母亲当年是何等的不易！就是这样，母亲也从没有拖过父亲的后腿，她坚强地撑起了这个家。有一首歌唱的好，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父亲就常说，我的军功章中饱含着你母亲的汗水和泪水。
母亲生命中除了让她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家，再就是她钟爱的教育事业了。从乡下到小镇，从小镇到县城，再从县城到江西，她在随夫转战的三十余年中，唯一不改的是她的工作——当一名小学教师。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人生轨迹简单、清晰、明了。每天迎着朝阳迈进校园，傍晚踏着晚霞回到家中，夜里不是忙家务就是在灯下批改学生的作业。三十余年如同一日，她没有怨过，悔过，每天忙在其中，乐在其中。
母亲敬业。这种敬业表现在她三十多年从教生涯中几乎没有请过假、耽误过工作。在她退休前的一年，她还自豪地对我说：“你妈还拿全勤奖呢！”其实我们几个儿女心里都明白，母亲不请假并不是为了几十元的奖金，而是她心里根本放不下她的工作，她的学生。这一点在我五岁时就切身感受到了。那是1967年秋，我生了一场病，急性肺炎需要住院治疗。当时父亲在吴泾上班，不在家，而我家离医院比较远，母亲面临着要么请假照顾我，要么让我一个人住院的两难选择。最后，母亲犹豫再三还是把我留在医院走了，五岁的我就这样自己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母亲没有告诉父亲、告诉学校，也没有请一天假。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不能为了一个孩子，耽误一帮孩子”。其实我知道母亲是爱我的，只是母亲更爱她的事业。至今还记得母亲接我回家后坐在床边抚摸我手背上挂点滴的针眼掉泪的情景，若干年后，她经常问我，‘你怪妈妈吗？。。。。’我知道这件事是母亲的一个心结，她一直为没有照顾我而耿耿于怀。以后这类事情发生的多了，我们也都习以为常了，就是她生病我们也不敢劝她休息，怕惹她不高兴。
母亲爱她的学生。听母亲的学生讲，母亲讲课的水平可以说是一流的，说它一流，是在那个年代母亲就将寓教于乐用于教学中了。她会画画、会讲故事、会弹琴，会折纸，学生们都爱上她的课，也十分敬畏她。在我读小学时，曾和母亲同校，每天在学校都能看见母亲忙碌的身影，回到家中也时常看见她带回来她那些又脏又饿的学生。母亲给他们做饭吃，帮他们洗头，洗衣服，处理虱子，还把我的衣服送给他们穿。这让我很是嫉妒和生气。要知道那时候母亲忙，我们家的一日三餐都是我们三个孩子排值日做的，我们想吃顿母亲做的饭也不容易，何况我和哥哥稍微好一点的衣服和鞋几乎被母亲送光了。对于母亲爱学生胜过于我，当时我很难理解。若干年后，母亲的许多学生成了我的朋友，他们大多学有所成，说到这些往事，他们比我的记忆一点都不差。他们对我说，是母亲的爱温暖和影响了他们一生。
母亲善良，她一生都在关心他人，却忽略了自己。在我家至今还摆放着一台缝纫机，那是六七十年代母亲给父亲和我们兄妹四人缝补衣服用的，也时常给我们做些衣服。母亲勤俭持家，她的至理明言就是：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在这种思想支配下，母亲一生俭朴，对自己甚至是苛刻的。其实母亲是有条件过优越的生活的，父亲是单位里干部，也可以算的上市高薪的了，母亲怎么说也算得上一位“官太太”了，可是她从来没有养尊处优的习惯。在她的骨子里从没忘记过解放前外祖父家里的艰难日子，她曾不只一次地对我们说，现在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小的时候多吃几口菜我的爷爷都会骂我，家里穷呀。也许是儿时的记忆太深刻了，以后生活条件好了，母亲也未改变节俭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态度。母亲从不舍得丢弃剩菜剩饭，一件毛衣也是拆了打，打了穿几十年，家里至今还保留着母亲五十年代的衣服和我们儿时的东西，喝过的饮料瓶、旧杂物也被她收集起来卖废品。母亲和父亲的工资被他们攒起来用于赡养老人，支助弟妹和帮助他人了。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母亲因顾及家乡的亲属和我们，自己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患上了胃病，以后由于工作的忙碌和长期的生活不规律，埋下了隐患。母亲最后因此病去世，这成了我们永远的痛。
母亲晚年的生活是幸福的，这稍许让我们有一些安慰。父母离、退休后终于能够长相厮守了，母亲也能够有时间做她喜欢的事情。母亲爱花。在我家房前房后的小院子里，是母亲种的花和葡萄，每到夏季满园绿色煞是好看。母亲爱跳舞。傍晚时分，在院子里的操场上总能看见母亲踩着鼓点扭秧歌的身影。母亲爱读书，她不仅自己读，还读给父亲听。母亲去世前你若去我家，经常会看到母亲戴着老花镜，一手拿书，一手拿放大镜给父亲读书的风景。可惜这一切都太短暂了。记得四月份的某一天，医生说我的母亲的病治不好了，让她回家看看，母亲说喜欢吃我包的馄饨，我就到菜市场买了肉和菜，馄饨皮，，包好煮好，端到了我母亲面前，一口一口喂给我母亲吃，她边吃边不停地称赞说，‘好吃，好吃，’我哭了，有了一种与母亲即将生离死别的感觉。我们用轮椅推着她在家中的每一个房间转了转，母亲打量了一下家里的陈设，看了看她侍弄的花，说了她今生最后的一句话：“还那样”。从此昏迷不醒。
母亲就这样走了。走的那样匆忙，还没有来得及过七十岁的生日。《8月17日是母亲的生日》母亲就这样走了。走的那样匆忙，熟悉母亲的人都说，她就是一支蜡烛，燃烧了自己，温暖了别人。我说，母亲，你哪里需要用笔呀，你不是已经身体力行书写了自己完美的一生吗。
送母亲走后，我很长时间不相信这是真的。难道就这样与母亲阴阳两世了吗？当站在母亲冰冷的大理石墓碑前，当电话里再也没有传来母亲的声音时，我才猛然清醒回到现实。母亲真的走了。母亲走后我一直低迷，每当夜深人静时，我的脑海里就回放母亲过去的点点滴滴，想母亲说过的话，想母亲的音容笑貌，想母亲走时的情景，我的手仿佛还带着母亲脸上冰冷的体温。母亲真的走了，我为没有在病榻前很好地照顾母亲而自责，为没有带母亲四处走走而遗憾，为没有做出成绩让母亲骄傲而惭愧，母亲不再给我机会了。我能说什么呢？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一篇文章纪念她，再对她道一声：母亲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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